秦俑所想

秦俑表現出了高度的工藝技巧﹐和我認識的中國文化大不相同。

第一﹐秦俑可以說是詡詡如生﹐高度寫實﹐這種技藝﹐以後再也沒有看過。

第二﹐秦俑的生產和製造﹐表現了大規模的工藝製造﹐流水線生產﹐現代管理﹐這些都是和我認識的中國文化格格不入的。

所以可以想見見到秦兵馬俑的那種震撼﹐因為從器具的角度來說﹐中國文明似乎再也沒有達到那樣的水平。

我的想法很多﹕

第一﹐我是贊成開挖秦皇陵的。我覺得﹐鑄造了這樣工藝作品的工匠﹐其作品一直暗無天日﹐對他們不公平。相比之下﹐秦始皇的尊嚴﹐無足輕重得多。

第二﹐秦俑的工藝﹐讓我們見識到了﹐秦朝無比的強大﹔然而它崩潰的如此迅速﹐也讓人不解。

從秦始皇下葬﹐到劉邦破函穀關﹐不過二十年時間吧。歷史上來說﹐秦二世子嬰﹐在趙高的慫恿下﹐殺盡了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和宗室﹐這是秦朝敗亡得如此之快的主因。但真的很難想象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這是倫理的徹底淪亡﹐在沒有倫理的制衡下﹐發生這樣的極端事件。

秦朝的管理能力之高強﹐在秦俑的製造上可見一般﹐幾乎到了現代工業化的水平。但最高層政治哲學的失敗﹐導致在器的層次再厲害也沒有用。這一教訓﹐深刻地影響了歷朝的統治者﹐重虛而輕實﹐重倫理而輕學術﹐中國文化走上了一條不同的路。

以秦俑的觀察﹐古代中國的生產力在秦朝時已經達到巔峰了。很難想象﹐如果沿着秦朝的路線走下去﹐以生產力為上﹐以效益管理﹐成績導向﹐中國會變得怎樣。中國文化也許會更快滅亡也不一定。

例如吳哥文明﹐生產力也達到了當時當地的高峰﹐但無法度過自己的內在危機﹐在歷史上也是不留蹤影。

在中東﹐印度﹐滅絕的文明也不知道有多少了﹐更不要說古埃及文明了。所以我覺得﹐整體而言﹐秦朝在物質上強悍沒有留傳下來﹐對中國也未必不是壞事。

第三﹐中國有文字記載﹐但一向文章都是用來記載理論﹐思想﹐政治性的東西﹐種種營造法式﹐在宋以前﹐也一直是靠口耳相傳。所以﹐秦俑的工藝和秦宮的營造﹐自然也很難留傳下來。但更令我好奇的是﹐那些能留傳下來的技藝﹐到底是如何留傳下來的。例如皇陵﹐宮室的營造﹐從來不見諸文字﹐但也千年能綿綿不絕﹐真是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