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独步天下
几年前的工作岗位和研究有关,曾经有过一个设想,既然中国要大力发展高铁,那么欧盟和日本的高铁经验应该有所帮助。于是当时公司也真的找来机构,花几十万去研究欧盟和日本高铁对中国的可借鉴之处。
当时的想法是, 欧盟和日本的经验必然是先进的,中国必然是要向其学习的;香港这里把它总结出来,再交给内地,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加强香港在内地高铁发展的话语权。而理论上,香港更能和国际接轨,如果内地要和国际水平接轨,香港也更能处在一个更有利的位置去和内地谈判。
后来我也离开了原来的工作岗位,原来的队伍也走的走散的散,那份报告据我所知是做出来了,但不要说内地,就在香港也没有人理睬。
几年过去了,自己的思想也有了沉淀,从一个距离出发,也许能看得更清楚。当时的想法,觉得欧盟和日本的经验先进,中国应该学习,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想,内地的高铁经济是真正的大手笔;背后的高铁经济学更是独步天下,恐怕将来只是人家的师傅,而不会自己去做学生。
有朋友对内地高铁不以为然,因为载客量很低,是大白象;也觉得太过超前,不符合当前的社会经济条件,起码超前了几十年,造成浪费。
我想,在整个高铁经济中,最不重要的,恐怕就是载客量了,恐怕在规划者眼里,根本无关紧要。在我看来,高铁经济学的分量,恐怕不下于工程上的飞跃,尽管前者远不如后者瞩目。
如果要打个比方,我觉得中国的高铁发展有点像“阿波罗计划”。它的工程非常超前,影响深远而广泛,带动很多行业和技术突破。但计划本身是否成功,是否有效益,很难判断,也恐怕不能以计划本身来判断。
是否过度超前,其实也是观点和角度的问题。在内地的交通规划中,“适度超前”本身就是一个既定准则,这也非常符合发展中国家的情况。这是因为,如果等到社会经济条件发展到了一定阶段才来建设配套的交通基建,代价就会很高。超前发展,尽管有可能造成浪费,但整体来说,是成本最低的做法。另外,超前发展也可以不受现实条件的制约,可以按规划者的意图来实施。
二、 为什么不是显学?
高铁经济学,包括整个发展理念,路线,技术标准的设定,如何带动区域等,影响非常深远,等于是“re-shape”了整个国家。我想只有当年的“三线”建设可以比喻。
但有关的讨论非常低调。现在的讨论都是事后的,高铁如何影响经济等,但当时的蓝图是如何走出来的,是如何考虑的,这么重要的问题,公众的讨论很少。
一个原因是,高铁经济学真的非常敏感,涉及大量的利益分配,地区与地区的利益分配,地方与中央的分配,铁道部与其他部门的分配等。就因为太过敏感了,反而不能讨论,外界得之很少。
另外一个原因是,铁道部门是一个高度封闭的体制,就只有一个老大铁道部,从研究规划施工到营运全部是它,所有的讨论都可以内部消化,不需要公开,外界无从得知。
一个对比是电信行业,因为存在多个竞争者,整个利益链条上下流都是断开的,所有很多基本的问题和发展方向,例如TD还是WMCD等都可以得到讨论,各个利益相关方都可以充分了解。
我在想,中国的高铁发展将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个案,它也许可以把中国的体制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封闭而高效的决策机制,强大的执行力等,一下就把中国拉上快速轨道;但也可能把中国的体制弊端暴露无遗,也许十年后就能分晓。
三、 高铁和原有铁路网的关系
说起欧盟和日本的“先进”经验,让人想起的主要是如何的便利,无障碍换乘,多模式配合,和原有铁路网的关系不是重点。日本和欧盟的高铁系统发展很早,原有的铁路系统和高铁系统可以独立发展。
而在中国,在新的高铁系统发展起来之前,原有的铁路系统已经早已超负荷运转,是世界上载客量最大的铁路系统。两者之间如何协调,如何达到最优的运输效率,这种考虑,是欧盟和日本的系统不需要去面对的。
在广深走廊上,一百多公里的距离,将有世界上最复杂的轨道交通运输体系。有原有的重铁,运行普通客车和货车,有动车,有城际轻轨,有将来广州东莞深圳三个城市加起来超过一千公里的地铁(也可以互驳的),当然,还有高铁。
现在的沪杭走廊上已经是这样了,有高铁,动车,普客;而在京沪高铁长江大桥上,设有六组轨道,分别给高铁,普通列车和地铁同时通过。
高铁的定价和运营,都必须和其他的客运铁路运行系统综合考虑,单单这点,欧盟和日本的经验已经远远不能应付了;而整个客运系统,又必须和货运系统综合考虑,如何才能释放最大的运量。中国处于重化工业发展阶段,能源结构也以煤为主,几个主要经济区域的距离远远大于欧盟和日本经济区域之间的距离,造成铁路货运的需求远远大于欧盟和日本。这么复杂的营运环境,日本和欧盟的经验只是小儿科,中国恐怕根本看不上眼。
四、 高铁站址的问题
高铁站址的设置,其中大有学问。
一般而言,一线城市的高铁站,例如北京南站,上海虹桥站,广州南站等,虽然不在城市中心,但也不会离中心太远。
二线城市的高铁站,例如长沙,郑州等,当然会远离市中心,但附近也有一定的规划发展,例如高新科技区,IT产业园等。
至于三线城市的高铁站,例如清远、嘉兴等,肯定是在城市最荒芜偏僻的所在,要靠高铁站的设置,来实现“造城”的。
一线城市的高铁站不能设在市区,因为土地费用太贵,可以理解;但越是经济发展落后的地区,城区土地费用低廉的城市,高铁站反而越要设在偏僻的地方。
是的,因为二三线城市的高铁,是要承受一线城市的辐射,希望将原来一线城市的产业和居民搬到而二三线城市来;如果是这样,当然要越能避开二三线城市的原有发展越好。这些随高铁而来的产业和居民都是“空降”而来的,和原有的二三线城市不相干。
也就是说,对于高铁而言,从来就没有考虑到二三线城市的乘客需求,它要承担的,是如何将一线城市的经济活动和居住搬移到二三线城市来。
从头到尾,高铁的存在就是不为了配合现有乘客的需要,它的第一位功能,是带领整个经济活动的空间布局。
所以,从载客量,票价这些标准来衡量,根本毫无意义。实际上,有没有人坐高铁,从整个规划意图来看,根本不重要。就好像成昆铁路是为“三线”工程而建设的,有了成昆铁路,三线工程才能实现,但成昆铁路的载运量多少,根本无关紧要。
五、 高铁与区域规划
中国已经有很多区域规划,设置了很多功能区;在过往,这些都是属于规划层面,“虚”的东西多。
但随着高铁的出现,这些区域规划的“实”的层面会越来越多,对这些区域规划起越来越大的强化作用。
例如长三角的扬州市没有高铁,在将来的招商引资,产业发展肯定会处在很不利的位置;周围的城市都在竞争,扬州这样的城市和周边城市的差距就会越来越大。
至于扬州为甚么会没有高铁,这自然是在原有的长三角规划中没有考虑,于是,这等于是原本“虚”的区域规划实实在在地影响了它的发展。
高铁网让这些城市的时空距离更近,整个政府的行政方式也必然要改变,就好像随着高速公路越来越多,城市的行政范围也就越来扩大一样,原来的广州可以吞并花都,增城,南沙这些县市。
这些背后的考虑和手笔,气魄之大,恐怕在中国看来,欧盟和日本的经验毫无借鉴之处了。
如何用高铁来改造整个原有铁路网的营运效率,如何来推进城市的发展和更新,如何带动几个不同区域的发展,这也都将是很多其他幅员广大,区域差距巨大,原有铁路网不堪运行的国家,例如巴西,阿根廷,俄罗斯, 印尼,印度这些国家所面临的问题。如果中国能用高铁作为一项工具,来解决上述这些问题,恐怕将来这些国家要学习的,也将会是中国的高铁经验,而不是欧盟和日本的高铁经验。
5 条评论:
對。
中國高鐵的意義,其實重心不在載客量(起碼暫時是),而在於其拉動經濟的模式作了示範;
所以更同意你所說的,中國根本不是在學歐日的高鐵技巧。整套「高鐵模式」的重點是要由高階政治經濟層面一直配合到技術以及地方層面,起一個示範作用。就現在所看到的結果而言,是成功的。
高鐵將成為(or已成為?)「中國模式」外輸的又一範例。
米
想像圖同現實差天共地. 用高鐵來諗就算最蠢既人都會諗到鴻圖大計. 但是全世界既然有咁多失敗例子. 我諗唔到中國會唔同. 如果不想經濟效益, 倒不如起一百個機場算了.
井底望天講出高鐵其中一個很重要的意義,是大中華。即是中央能夠很直接很快地控制每個區域。假如廣州有問題需要軍事調兵,又或打仗,從北京到廣州只需幾小時。可以很迅速地調大量的軍隊。
高鐵可以打破區域性,以前一個省到另一個省要花很多時間,現在可以是省與省放在一起,又或全國放在一起成為一個整體完整的單位。
當然,當初人大中提出高鐵的構思未必是因為以上原因,有可能純粹以中國發展去看。中國人一直有一個觀念,想發展先修路。那時候考慮了懸浮列車及高鐵,後來認為高鐵效益好過懸浮列車。
俄羅斯的人口越來越少,可能會有經濟效益問題。
脫苦海認為,全世界只有中國日本印度呢三個有成片人口周密地帶的國家才養得起高鐵。
以下係佢的分析:
印度有收地問題,仲有沒好似中國同日本般星羅密佈的城市群,由新德里起到孟買或加爾各塔,帶唔到中間的城鎮。
經濟與基建之間有一個紐帶,叫做產業。仲有個載體,叫做人口。
香港台灣日本之類,最大的問題唔係無基建,而係產業萎縮,然後人口外流,遲點就會人口萎縮。
經濟不前就係呢個過程的結果。
澳門係點翻生的?之唔係多左好多產業囉!有產業就自然有錢搞基建,鬼仔新當年就係咁囉左個牌。
人流、物流、資金流、信息流,邊個最難控制呢?
有Internet,信息流係無問題
有金融,就解決了資金流
物流要用基建解決
咁人流呢?你諗一下吧!
先不講高鐵經濟對中國點強點強.
只講中國人性, 我巳經驚了. 起個高鐵, 我當你縣政府一個仙都唔駛出. 中央包晒. 之後幾十年經營我睇怕你都要自給自足. 以我地香港起高鐵一小段都畀人抽水幾千億在先. 你可以想像, 貪污出晒名既炎黃子孫每一年在高鐵放上100蚊, 貪官唔貪你99蚊至出奇. 我想高鐵起不出3年, 殘舊程度都拍得住俄羅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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